小酒馆里人声鼎沸,但却是只闻人声,不见人影。原来,这家酒馆的大厅早被隔成了若干个封闭的单间,作为隔断的材料不过就是一些薄木板甚至油毛毡,光起到了阻挡视线的作用,达不到隔音的效果。每个单间里都传出来喝酒行令的吆喝声,隐约能听出诸如“我喝了你随意”、“意思都在酒里”之类的酒场专用术语。
看到秦海和黑子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苏亚波向他们解释道:“曲武的饭店,大多数都这样分隔开了,听说是南方那边传过来的方法,叫个啥雅间。我们红原现在有些饭店也开始这样弄了,你想啊,大家要谈业务,谁也不乐意被别人盯着,这样一隔,谁也看不见谁,多合适。”
黑子对于这种形式觉得很是新鲜,秦海却是见惯不怪了。隔包间的这种方式,在当年不是很流行,在后世则是十分常见的,也许是因为后人的隐私越来越多了吧。
谢其进向服务员要了一个大间,进去之后,众人序齿排班,分头坐下,接着便是点菜上酒。秦海也不想刻意藏拙,张嘴便要了几个好菜,结果又引来众人惊诧的目光。秦海微微一笑,推说道:“我们领导对这批煤很重视,专门叮嘱我要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批的招待费标准挺高。今天结识各位大哥,日后还要请各位帮忙,多点几个菜,也是我们两个小弟的一点心意。”
“你们是什么单位,竟然有这么开明的领导?”张玮不无羡慕地问道。
秦海道:“我们是北溪特种钢材厂,省里压的任务挺重,原材料供不上,厂长都急疯了,这不,就把我们俩派出来了,还让我们千万别省钱。”
李霄鹏笑道:“你们领导也真是糊涂,钱舍得花,却不知道怎么用人。二位老弟可别怪老哥说话直率,搞供销这行当,讲究的是个人情。你们二位太年轻了,而且一看就没干过这行,让你们俩来干这个,可真是有点悬。我看你们厂长估计也是个少壮派,没啥当厂长的经验吧?”
“呃……还真让李大哥说准了。”秦海尴尬地笑道。
谢其进在一旁插话道:“老李,你这样说也不对,小秦和小傅虽然年轻,但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我看他们俩有热情,待人接物都有些章法,不见得就比咱们这些老油子差。咱们这些当老大哥的,该帮衬一下就帮衬一下,俗话说,欺老莫欺少,没准过几年,咱们都不如这两位小老弟混得好呢。”
“那是那是,我说话直,小秦别见怪。”李霄鹏在自己人面前倒是挺好说话,当即便笑着向秦海和黑子赔起不是来了。
不一会工夫,酒菜都已经上来了。黑子抢着给众人都倒上了酒,秦海说了几句“敬请关照”之类的祝酒辞,然后众人便觥筹交错地喝开了。
酒精一上头,大家的话匣子都打开了,纷纷说起了采购员之苦,正所谓萍水相逢、都是伤心断肠之人。有说供应商如何刁难凌辱的,有说自己的同行如何喝酒喝成胃出血的,有怒骂管事人员贪得无厌的,也有人抱怨单位领导不通人情的。他们说的这些事情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曾经遇上,但作为同行,都有些感同身受。一时间众人唉声叹气,都在赌咒发誓说自家的孩子如果敢去干采购员,自己一定要打断他们的腿云云。
“秦老弟,你们不是国营钢铁厂吗,怎么也这么缺原材料?”身为民营钢铁厂老板的万东华对秦海问道。
没等秦海回答,同样来自于钢铁厂的张玮先接上了:“老万,国营钢铁厂怎么啦?我们也是国营钢铁厂,不是同样缺原材料吗?现在光靠计划内的那些生产任务,哪能养得活厂里几千号人?我们现在都是在搞计划外钢材,原材料都得靠自己去弄。”
秦海点点头,说道:“张大哥说得对,我们厂的情况也是如此。不过,我们是省里给的任务,光让我们跑,不给我们草,我们还得自己弄原材料去。”
“老万,要说起来,还是你好,虽然苦点累点,可挣的钱都是自己的,累得也值啊。”李霄鹏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作为国营企业的人,他一方面庆幸自己旱涝保收,不用像万东华那样成天担惊受怕,另一方面又羡慕万东华挣钱多,一桩业务就抵得上自己干上十年。这种矛盾的心态,在当年是非常普遍的。
万东华苦笑道:“挣钱哪那么容易啊,我现在还是在帮银行挣钱的。当初心血来潮,从银行贷款搞了一套设备,谁知道设备有了,原材料供不上,生产时断时续。我们那边好几百家钢铁厂,现在关门的都快有三成了,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了。”
“不至于吧,现在全国上下都缺钢材,钢铁厂怎么可能关门呢?”秦海说道。
万东华叹了口气,说道:“说到底,还是技术问题啊。原材料的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可是钢材质量问题就难了。我们是家乡镇企业,技术不行,生产出来的盘条达不到质量标准,只能降价卖到农村去,这么多钢铁厂,都在争农村市场,都在降价,最后就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秦海道:“如果仅仅是钢材质量问题,倒反而不难解决。技术这种事情,也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明白了。万大哥怎么没想着去大学里找几个专家来帮忙指导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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