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敏并不是偶然地想起了这件事情,这件事纠结在她心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她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向宁静说起而已,或者说,她还缺乏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向宁静告密。
她的导师张胜颖对宁静有成见,这是整个物理系的研究生都知道的事情。至于张胜颖把这种成见发展成了仇恨,打算找机会陷害宁静,这就仅限于严家敏等少数几个人知情了。
张胜颖并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得志时嚣张、失意时疯狂,这种历代腐儒的恶劣品性,在她身上有着完整的继承。原来,她是国内物理学界少数几个搞超导的权威之一,成就和名气虽然比陈宗则略有不及,但与其他同行是不相上下的。在那个时候,她申请课题很轻松,但凡有点参加国际交流之类的机会,也往往能够轮到她的头上。她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是十分成功的。
秦海的出现,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一个福音。京城大学超导研究中心的建立,极大地改善了国内超导研究的条件,一时间促成了大量学术成果的涌现。但对于张胜颖来说,情况却是完全相反,秦海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在与秦海闹翻之前,张胜颖和其他同事都能够得到超导研究中心的帮助,她也因为这里提供的良好实验条件和充足的实验经费而出了几项很不错的成果。不过,看到其他几位以往不及自己的学者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隐隐有超过自己的势头,张胜颖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在她看来,原来的状态其实更好,虽然中国的超导研究落后于国外,但她张胜颖在一众矮子里面属于长得比较高的,她能够享受到众人瞩目的荣耀。而现在,大家的水平都提高了,她的长处就不那么明显了,这让她感到了失落。
再往后,因为秦海要求所有人都拿出一部分时间来做超导的应用研究,而张胜颖自恃权威,不愿意接受这个安排,从而与秦海发生了冲突。秦海为了杀鸡儆猴,对张胜颖采取了歧视政策,限制对她的经费支持,这就直接把张胜颖推到了对立面上。
宁静在陈宗则的指导下,发现了铁基超导,打开了超导研究的一扇新大门,使京城大学物理系乃至全中国的超导研究都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直接跻身于世界超导研究的第一阵营,这是中国超导界的一个喜讯,对张胜颖却是当头一棒。
张胜颖一开始是出于对秦海以及陈宗则的不满,拒绝关注铁基超导这个新概念。等到同行们成果迭出,国际超导学界掀起一股铁基超导热的时候,张胜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再想去追赶,已经是来不及了。
铁基超导比铜基超导还要烧钱,没有大笔的经费支持,做铁基超导几乎是不可能的。张胜颖动手比其他同行慢了一拍,等到想去申请经费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竞争力了。人家都有多少多少篇国际权威期刊的论文作为先期成果,她在铁基超导方面是一片空白,凭什么能够争取到基金?
超导研究中心也有大笔的经费,但这是与张胜颖无关的。虽然陈宗则出于照顾同事关系考虑,没有禁止张胜颖使用中心的各种设备,但涉及到买材料、找外协企业制作试件等需要花钱的事情,陈宗则就无能为力了。中心的经费使用是要经过大秦集团委派的审计人员监督的,没有秦海点头,张胜颖根本就花不了中心的钱。
也不是没有人劝过张胜颖,让她稍微低低头,与秦海讲和,从而换取秦海的支持。像杜翔望、曹国林这些人,都表示过愿意替张胜颖去当中间人的意思,在这种单位里,同事之间既有竞争,也有人情,尤其张胜颖还是少有女学者之一,大家对她多少都是有几分爱护之意的。
然而,张胜颖却是有些羞刀难入鞘的心态,作为曾经不可一世的她,怎么可能向一个年纪轻轻的暴发户低头?她越琢磨,就越觉得秦海可恨;而越觉得秦海可恨,她就越不可能去与秦海讲和。因为痛恨秦海,她便把陈宗则也看成了秦海的帮凶,而至于秦海的女友宁静,那就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还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是,宁静长得倾国倾城,被公认为物理系的一朵花。而这个称谓,曾经是属于张胜颖的。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也许无法理解,两代人之间怎么可能会因为相貌而产生竞争关系。而事实就是如此,一个过气的半老徐娘对于漂亮的年轻同性的嫉恨,甚至比同龄人还要强烈。
这样一来,张胜颖就向着“No_Zuo_No_Die”的道路越走越远了。她讨厌秦海、讨厌宁静,讨厌陈宗则,讨厌一切成就比她大的同行,直到讨厌铁基超导这个全新的方向。
她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希望过铁基超导只是昙花一现,她盼望某一天有国际权威痛批铁基超导,让陈宗则、宁静以及其他通过铁基超导而出名的人都打回原形。她也曾经偷偷摸摸地分析过铁基超导方面的文献,希望能够找出其中的破绽,然后给众人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现实就是这样无情,铁基超导非但没有被推翻,反而越来越红火,把她擅长的铜基超导挤到了一边。而让她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的宁静,却是顺风顺水,论文上了Nature,还获得了在国际材料年会上做主题报告的殊荣,要知道,这可是张胜颖曾经努力而终究未能获得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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